秋风起
长星坠
文筆
有星赤而芒角，自东北西南流，投于亮营，三投而再还，往大还小，俄而亮卒。
——《晋阳秋》
壹
上方谷，火光通天，嘴角微微上扬，勾勒出一抹浅笑。从此，再无对手能阻碍我复兴汉室的道路了，耳畔传来一阵阵混杂着噼啪声的惨叫，心头是一丝残忍的快意。
倏尔，昏暗的苍穹之上，但见一道紫色的光亮，划裂了天空，把我的脸映得惨白。
哦，不，我喃喃道。
轰鸣声中，雨如倾盆直下。终究，他逃脱了，我自以为最成功的一计，成为最大的败笔。这，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命？胸口一阵闷痛，似乎要仰天摔倒。
但我依然镇定如初，毕竟，我是大汉丞相，只是扇尖的水珠一注注地打在岩块上，不停地冲刷着缝中刚展露的苔藓。
丞相，没能阻截到司马懿。
我走出了营帐，习惯性地仰望着天，一阵风忽忽吹过了，虽还是盛夏，却似有了秋的几分寒意，一片叶落在脚边，又随风飘逝。
司马懿，你终究，会败在我手下的。
贰
坐在帐里，我左手握拳锤了锤额头，随即放下手中的毛笔，搓了搓疲惫的眼睛，挥起搁在一旁的鹅毛扇，却显得力不从心。
丞相，您且歇息，莫要过度操劳，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交给属下吧。
哼，事关我大汉复兴，何来小事之说！
可是，可是您这样操劳，弟兄们真的非常担心，您要多多保重身体啊！
丞相，我替三*将士求您了！
够了！先帝白帝城托孤，将汉室社稷尽付于我，自当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，以报先帝三顾之恩。
是！
愤而站起，发狠地握住鹅毛扇，扇尖轻点到凭几，忽而感到一丝昏眩。诚然，文伟所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，我累了，真的很累。喉头发痒，轻咳了两声，胸口更加烦闷了。移步到帐外，秋日的晚风轻轻拂过，令人清醒了些许。缓缓仰头望着苍穹之上，而后面朝西南，默默地合上了眼睑。
叁
已经第八十一天了，司马懿还是没有出战。
丞相，战书和女子衣服都已送到司马懿手中，他似乎并不在意，却只是一直打听您的身体状况。
哦？我知道了。我挥了挥手。
他读的懂这激将计，我是早已料到。
要与我*一场命运的博弈，却是尽显狡诈。他在跟我*，*我将星式微，*我命不长矣。
不过若任他这样消耗时间，我*粮草殆尽之日，恐怕又得重蹈覆辙。所幸我发明了木牛流马，大可不必和你计较这数日光景。
我倒是要看看你受这般羞辱，如何去安定你的部下，你那十万大*的*心。
肆
七星开七窍，七星降童子，以卫其身，七星化为一星，在人头上，去顶三尺，人为善，则其星光大而明，人为恶，则其星冥暗而小，星光坠灭则身死。
——道经《云笈七笺》
丞相，司马懿向曹睿请战，曹睿未准。
厉害！竟然借用主子的名义来安定*心，用这招数来破解我的计划，难怪这二十多天你*中没什么动静。
仰天一叹：先帝，老臣此番北伐，注定要失败么。
环顾四方，远处山峦重叠，一行大雁飞过天边。成都那儿，瞻儿还好吗？还有舜英。但愿阿斗这孩子，别再那么懦弱......
有，有办法了，我颤抖着，禳星之术。
这是上古秘术，逆天之术啊！
如果行此术法，祈禳我的将星北斗，七日不灭，则可延寿十二年，但若灯灭，则我必死。
可是南斗注生，北斗注死！
别无他法了，我低语，声音很低，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。
伯约，你带领甲士四十九人，各执皂旗，穿皂衣，在我帐外绕行；帐内按北斗之位摆上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，我将于帐内做法。我把姜维呼唤过来，在他耳边秘密地嘱咐。
好的，丞相！
侧卧在桌边，思绪很凌乱，手中依旧挥舞着鹅毛扇，缓慢的动作甚至像静止的画面。
回过神来，抬头望向帐外，天色很暗，除却*营，远近一片荒凉。起身缓步向帐外走去，?孤身站在夜空下，多么寂寥的夜啊，碧落之上无星无月，只有微弱的北辰冥冥闪现，远近营帐如海，夜风掠过，*旗猎猎作响。心中，忽然闪过一丝未名的不安。
醒来时已是深夜，不知，被一抹秋风吹醒，又或是被战鼓吵醒，只是，那分疲倦几乎没有减少。四肢有些酸痛。
孤身站在夜空下，云已散却，露出满天星斗，月光如水，远近营帐如海，夜风掠过，*旗猎猎作响。二十万大*，二十万大*啊，他再不出战，可怎么办？咳咳，轻声咳嗽，胸中烦闷又多了些许。
伍
已是第七天了，还是清晨，坐在营帐里，那四十九盏长明灯刺得我睁不开眼。
丞相，魏延流星快步闯入帐内。
一阵寒冽的风呼啸而来，姜维用身体拼命护住主灯。
火光摇曳，伴着灯芯挥舞，左右晃动了不知多少下，渐渐黯淡，最终随着秋风散去。
一阵咳嗽，拳心掠过几点血沫，法剑从颤抖的右手中溜走，铛地一声砸在地面。
啊，大限已至！
魏延！姜维怒喝。
别责备文长了，这就是天意吧！我强忍酸痛的四肢，勉强站起，用力地说话，希望他们能够听得清楚一些
伯约，给我备车，整*，准备出战，另外，派人......
陆
秋日高悬，天空湛蓝一片，两*对垒，司马懿出阵。
你们连日向我挑战，现在我来了，叫诸葛亮来见我。
丞相有*务在身，命我取你人头。
哈哈，我昨日夜观星象，北辰将陨，诸葛亮怕是危在旦夕吧？
给我冲，诸葛亮已经没了！司马懿身边一员偏将喊道。
慢！
将士推我出阵。
司马懿，今日你将命丧五丈原。
铿锵的声音，依旧如往昔冷峻地挥着鹅毛扇。
司马懿脸色巨变，大惊失色地喊着：难道中计了！后队变前队，撤，快撤！
已经晚了，敌人不过只是前锋骑兵，最多万人，我布置的数万余伏兵杀出，他们惨败，*心不稳，兵败如山倒。
我被扶着走上一个山坡，刚才朗声说话，几乎已耗尽全部力气，看着四处逃窜的魏兵，上扬的嘴角再次勾勒出一丝浅笑。
丞相，我们追敌五十里，司马懿丢盔弃甲，被数万步兵接应而去，我们在后掩杀，却也斩首万余，俘虏千人。
我点了点头，老奸巨猾的他果然还是安排了后队接应。
不过，这也够了。
柒
有星赤而芒角，自东北西南流，投于亮营，三投而再还，往大还小，俄而亮卒。
——《晋阳秋》
夜色朦胧，*营里满是胜利的气氛。勉强起身，缓步出帐。远处，夕阳似血。山风吹过，突然感觉，秋日的五丈原，很冷，嗯，比南阳冷不少。
微叹一口气，刹那间，脚下虚浮，眼前渐渐模糊......
恐怕再不能临阵讨敌了......
再次醒来，帐内油灯如豆，胸口似乎不那么闷了。
睁眼一看，公琰和文伟俯身贴在我左右。
哦，是回光返照吗，我挣扎着坐起。
写了最后一通表给主公：陛下，兴师北伐，未获成功；何期病入膏肓，命垂旦夕；不及终事陛下，饮恨无穷；伏愿陛下，清心寡欲，约己爱民；达孝道于先皇，布仁恩于宇下；提拔幽隐，以进贤良；屏斥奸邪，以厚风俗；为蜀汉社稷，为营中三*......
手止不住地颤抖，猛地一阵咳嗽，笔摔打跌倒在砚上，飞溅的墨汁甩到旁边的书简，有一两滴甚至落在鹅毛扇，那是我最爱的扇子。
丞相！
低声喃喃，我死之后，千万不要暴露，大*分批秘密撤退，若司马懿来追，布好阵法，佯势反击。
声音愈发低沉沙哑。
丞相！
正欲抬起身子，又无力地再次躺下。
躬耕南阳，遇先帝三顾而出山，三把火，战群儒，借东风，取荆州，定两川，而后永安托孤，整顿巴蜀，七擒孟获，五，不，六出祁山...功败垂成，我恨啊...司马懿，若不是丢失了荆州，乱了大计，怎么可能容得了你们这些猖狂的国贼！纵天命难为，我亦逆天而行，奈何将星陨落，阳寿已尽，令我没法除去你！
司马仲达，魏之短幸，汉之长恨啊！
侧了侧身，面朝西南，似乎有冰凉的液体缓缓掠过脸颊。
先帝啊，老臣无能，无力再讨国贼了！
思绪渐渐混乱，嘴里喃喃念着什么，似乎是此生最重要的几个字，周围人影恍惚，仿佛听到一阵阵喊叫声，眼前忽然一片光华，身子仿佛随着秋风飘起，在云霄之上，怅望着北辰星坠落，坠落......
悠悠苍天，曷此其极！
伯约，丞相临终前念着什么，你听清楚了吗？
嗯，是汉室......是国......国家啊！
英哉吾子，独含天灵。
岂神之祗，岂人之精？
何思之深，何德之清。
异世通梦，恨不同生！
END
作者：文筆
图片来源：94年版《三国演义》剧照（侵删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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